Chapter 59

“我要报仇。”

“你连武器都没了，拿什么报仇。”

“我很努力，用树枝、用木棍，任何东西，我可以从现在开始练，我棍子用得不错，甚至失手打死了人，只要我找到他……”

“这就说到我们问题的关键了。”黝黑的海礁边，潮水退去，留下光秃秃的死珊瑚和海生物的残骸，哪里都是尸横遍野，任豪把话递出去，“要去找他，你不知道去哪里找他。”

“任豪，那你知道么？”

任豪在心里暗暗叹气，“无论做什么，你要冷静，我们可以先和大多数人汇合，你把这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他们，只要你说，大家都会帮你。”

“我……我一定要亲手报仇。”赵让站起身，海崖悬在顶上，雨燕留下空巢，倒立生长的树根茎粗壮，赵让拿起石块切割一根枝干，想要取用下来作为武器，悬崖边缘的树最为坚硬，尖锐的石头摩擦树皮，“我真的很努力……” 他的手因用力而出血，枝干却纹丝不动。“如果当初喜欢别的会不会好些？我可以喜欢钢铁侠，喜欢哥斯拉，喜欢伏地魔，哪怕厉害一点点，我可以更实际，只要能够让我帮上什么忙……我……”他暴躁地用整个身体的力气去切割枝桠，却唯有微末粉尘落下，“我再也不相信海绵宝宝了。”

沿着海岸线晃着腿行走，任豪捡拾了许多六角海星，他走到赵让身后，“枪弹都杀不死他，别的武器就可以吗？”他丢出一只干枯的六角海星，击打在赵让试图掰断的枝干上，那树枝嘎然断裂，落在赵让手中，赵让回过头来。

这真是一个小孩，没有人会怀疑他。任豪把牛超最后手中攥着的地图展开，纸张布满皱褶，地图被涂涂改改了很多次，名字、星星潦草的到处都是，但在被铅笔覆盖最多的中心区域，用素描手法划出了反白，那是一行小字：

知道你会回来看我，我和你轩哥准备先去中心区，等我们成功再回来看你，加油，小赵让。

更多的死珊瑚被送上这片海岸，在无声中闪烁着粼粼碎光，它们变得模糊了，一切都像虚假的。

“你哭吧，别憋着，哭一会才能冷静。”

舌尖泛着苦味，赵让深吸一口气，将含在眼眶的泪狠狠抹掉，“我好了，我们去中心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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焉栩嘉醒来的时候怔怔地盯着他的表，劳力士表盘其独有的含金冶炼技术，水晶镜面，坚硬抗刮损——而一道裂纹从镜面划开，丝缕血迹渗进去，像个难看的哭脸。他们说，赵磊因为护着他，受伤更严重些，到现在还没有醒。

赵磊啊赵磊。焉栩嘉在他身边，喊孙圻峻把那种据说能恢复气血的草药再种了一轮，他用吉他拨片捣得轰轰作响，看着赵磊血气几乎褪尽的脸，焉栩嘉很不习惯这样，伸手把赵磊头抬起将药汁艰难地喂进去，孙圻峻拍拍他，“我这个药比一般的强些，他会好的，你别老皱眉头了。“

怎么能不皱眉呢？知道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的，从海上回来的时候，他们的食物都浸了海水，没有一样能吃的，三个人都又累又饿，原本说好大家找个隐蔽的地方先待着，天亮再做打算，赵政豪连日奔波，身体撑不住饿得眼发直，赵磊把仅剩泡成一滩的“干粮“过了几遍溪水，用竹筒筛成稀烂的糊喂给他，夜里焉栩嘉却着了风，发起烧来，他一会惊醒一会被梦魇住，他梦见赵磊站在船头，把吉他拨片当成刀子割自己，割完拨片扔到海里，人向后毅然决然地倒下，焉栩嘉猛醒，赵磊你干嘛，难道你以为你是小人鱼吗？他伸手想拉，巨大的恐慌让氧气被抽光，肺紧缩成一团，血在眼底的图景像显微镜下的细菌突突抽动，他张开口，说着“不要不要“，然而仿佛有另一个灵魂跳出身体，那灵魂自己是个婴儿，躺在母亲的怀里，母亲没有奶喂他，他便不讲道理的又哭又闹，最后终于有液体涌进嘴里，焉栩嘉如饥似渴的吮吸起来，味道尝起来是浓重的铁锈味，像用舌头舔到船上蚀锈的桅杆。赵磊又站在那船头。

后来的记忆更混淆了，他听到一句“这样下去不行。“就仿佛又来到摇晃的海上，只不过起伏的浪涛是墨绿色的，影子在浪里搅的都像怪物，他问了一句”我们去哪儿啊。“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，直到下次醒来看到了海底深渊正对他敞开，从深渊中爬出一张惨白的脸，马雪阳狞笑着说“得来全不费工夫。“，赵磊说，”只要你答应我……我就带你去……“他在事实无法改变的时候清醒过来，血的气味是颠倒着洒满污物的甲板，焉栩嘉不想回忆了。

焉栩嘉去摸赵磊腕上惊人的伤疤，怀疑他在赵磊身边本身就是一种错误。

“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应该继续下去。”他的出神被张颜齐打断，没想到再次见面是这种场景，刘也凶多吉少，周震南去救刘也一起下去了，他不知道周震南是不是太疯，但没想到疯子还不止一个，比如那个姚琛，但换做他和赵磊之间或许也会这么做。

张颜齐倒像是看起来很冷静，他说，相信周震南和姚琛能够化险为夷，大家就算路径不同，最后也可能会在同一个地方相遇，目的地周震南最开始都定好了，现在虽然我们双方都无法联系，只要劲往一处使，就一定会成功。

剩下的几小时内他们都在收拾残局，枪械弹药储备损耗不少，但还留有一些零碎，孙圻峻像他自己说的那样，恢复能力很快，“我是练过跆拳道的。”他说，孙圻峻在被砍断的大堆树枝上分别刻了字，“我在中”，“心区域”。“任世豪看到就知道了。”孙圻峻笑笑，都亲眼看到朋友离散，起初的心焦反而淡下去，他已经不提蔡正杰了。

焉栩嘉喂第三次草药的时候赵磊醒了，他睁眼的时候焉栩嘉有点不敢看他，也不敢说话，还是张颜齐先抓赵磊的手说，“磊磊，你醒啦。”赵磊还笑了，“好久不见呐，张颜齐。”语气淡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，他一醒人就要站起来，焉栩嘉要扶他，赵磊反过来扶焉栩嘉，好像昏迷多时的人根本不是赵磊，“那这样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咯？”赵磊站在月光下，看他们给赵政豪简易堆出的小土包，把话筒放在旁边权当纪念，赵磊第一次看见山洞里的壁画，梼杌、饕餮、穷奇、混沌。“所以人活着有时候是很艰难的。”他轻轻说。

在赵磊的坚持下他们按原计划出发了，不在的人都不重要，焉栩嘉想，他们在集合点等人，结果越等人越少，周震南如果早知道这个结果会不会后悔？“有一个问题我想了很久。”张颜齐说，众人蹒跚淌过黑暗的河水，焉栩嘉听见赵磊问张颜齐，“什么问题啊？”

“第一个雕像有机关，第三座雕像有机关，每个雕像会不会都对应些什么？第二座雕像有什么呢？”

接近B区域的芦苇地，离第二座雕像并不远，只是夜太黑了，什么都看不清楚，赵磊沉吟道：“那也许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。”

“你是真的不担心吗？”焉栩嘉问张颜齐，“只剩15个人了，就算我们做出很多努力，看起来仍在照游戏进行。”

“虽说事在人为，可是，命运也很难说啊，一直以来我都不算是幸运的人。跟我一块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。”张颜齐答道，他抬起头，前方的芦苇地不知怎么被变得秃了，无意识地回溯到姚琛追赴周震南也下去的情景，假如他手足够长，当时也可能去拉那一把，但对他来说现在的事实是那一刹就错过了，阴影在倒伏的芦苇间缓缓长出，张颜齐撇嘴：“你看，命运这不就找上来了吗。”

天不下雨，还有人打伞，这人可能不懂得见好就收，“你们去哪里呀？”黑色的伞把来人从头到脚罩住，焉栩嘉听出是何洛洛的声音，有好一会儿没人说话，“我能加入你们吗？”伞的影子在地上像一朵黑色大丽花那样萎落，何洛洛把伞收起来，露出一张担惊受怕的脸，亮闪闪的眼睛泫然欲泣，“好多……好多人都死了，我没有地方可去了。”

【剩余人数：15】